当律师团队带着修订意见离开,颜旭忽然指向窗外:“看见那艘正在进港的集装箱船了吗?”秦风顺着他的方向望去,晨曦正映照在货轮吃水线附近的锈迹上。“二十年前我跟着邮轮货船去德国引进设备,在汉堡港听见当地工人用俚语称呼‘Copycat’。」颜旭的指节无意识叩击窗玻璃,“现在他们讨论的是我们的架构专利。”
他的手机在口袋中震动,锁屏显示着陈瑾瑜发来的简讯:“央视财经正在做中概股回归专题,制片人想约访谈。”颜旭将手机屏幕转向秦风,两人对视时都看清彼此眼中的无奈——这些曾经求之不得的曝光机会,此刻却成了需要规避的陷阱。
黄昏降临时,颜旭独自穿过办公区。开放式工位间弥漫着***与焦虑混合的气息,年轻的分析师们对着多屏显示器修改路演材料,某个角落突然爆发的争论又迅速压抑成窃窃私语。经过打印间时,他听见两个实习生正在讨论:“静默期是不是就像考试时不能交头接耳?」
「更像比武前封剑养气。」颜旭突然插话,在年轻人惊诧的目光中抽出张便签纸,画了个被锁链缠绕的宝剑图案,「锋芒要留到开市锣响那一刻。」墨迹在纸面泅开时,他想起母亲病中反复念叨的俗语——真佛只说家常话。这些年轻人或许要多年后才明白,资本市场最残酷的战役往往爆发于无声处。
回到私人办公室,他打开加密邮箱审阅秦风发来的《投资者关系管理预案》。当读到“针对做空机构的标准化回应模板”时,鼠标光标在某段加粗文字上反复盘旋:“本公司坚信长期价值投资...”这套他在无数财报会议上娴熟运用的语术,此刻读来却像隔靴搔痒。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预设的问答环节,而在那些没有脚本的突发时刻——就像三年前在莱茵金属的谈判桌上,当对方首席技术官突然质疑架构安全性时,他抓起粉笔在黑板上推演的三小时即兴论证。
夜色渐深,维港对岸的霓虹开始在水面投下碎金。颜旭从保险柜取出母亲那架紫檀木算盘,冰凉的檀木珠在指间滑动时发出清脆撞击。他试着用童年习得的归除法计算上市后的资本溢价,算珠碰撞声里却浮现起更古老的画面——邮电局老会计们戴着套袖拨弄算盘,月末结算时整个科室回荡着暴雨般的脆响。那些充满人间烟火的声响,远比此刻办公室死寂的沉默更令人心安。
当零点钟声透过双层玻璃隐约传来,他最终在《静默期守则》签名页落下钢笔。墨迹凝固的瞬间,窗外恰好有货轮拉响汽笛,悠长的鸣响像某种时代的注脚。他知道自己正踏入当代商业最奇特的仪式——用缄默换取喧嚣,以退让博取进击。而隐藏在财务报表数字背后的,是整整一代人用算珠与琉璃铺就的远征。
暴雨敲打着环球贸易广场的玻璃幕墙,会议室内液晶屏的冷光映照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。颜旭站在智能屏幕前,指尖悬停在《华尔街日报》实时更新的报道上方,标题赫然写着:“新旭日上市前巨额分红,科技民族主义还是资本套现?”
“他们算得很精准。”秦风将平板电脑推到会议桌中央,屏幕上罗列着三家关联媒体的股权结构图,“通天集团通过维京群岛的基金,持有这些财经媒体优先股。报道里特意引用了我们三季度的研发费用资本化率。”
颜旭的目光扫过数据栏里被标红的67.3%,鼻腔里逸出冷笑。这个数字确实比行业均值高出十五个百分点,但报道刻意忽略的是——按照国际会计准则,为“琉璃”架构重建底层代码的投入本就该计入资本支出。他想起去年在苏黎世与审计师的激烈辩论,当时对方挥舞着准则手册坚持要费用化,是秦风带着团队熬了三个通宵,用二十七个典型案例说服了普华永道的技术委员会。
“最致命的是这个。”公关总监调出BC早间节目的片段,画面里通天集团聘请的独立分析师正侃侃而谈:“当企业将上市视为终点而非起点,投资者就该警惕...特别是某些依赖政策扶持的科技公司。”镜头刻意扫过分析师手边的财务报表,页脚处新旭日的LOGO被红圈特意标注。
年轻的投资关系经理突然砸了下桌面,咖啡杯震出褐色涟漪:“他们明明知道我们在静默期!这是故意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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