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璃芯

        华东的深秋,寒意已经渗入骨髓。位于沪郊的“华芯国际”晶圆厂,在苍白的路灯下如同一个巨大的银色堡垒,寂静中潜伏着令人屏息的能量。厂区外,临时拉起的警戒线在夜风中轻微晃动,几辆贴着“旭日科技”标识的商务车停靠在路边,像疲惫的野兽在默默舔舐伤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基金”的过桥贷款,如同及时输入的强心剂,让濒临休克的“琉璃”项目重新恢复了微弱的脉搏。钱不多,却精准地砸在了最关键的环节——支付给晶圆厂高昂的流片费用。这是将设计图纸转化为实体芯片的第一步,也是最昂贵、风险最高的一步,被行业内部戏称为“一次流片,一辆宾利”。上一次的失败,不仅损失了巨额的金钱,更几乎摧垮了整个团队的信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次,不容有失。颜旭站在晶圆厂大门外不远处的阴影里,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羽绒服,领子竖着,抵御着夜间的寒气。他没有坐在温暖的车里,而是选择和团队一起守在外面。在他身后,是“琉璃”项目核心团队的二十几名工程师,以首席架构师老张为首,他们或靠着车身,或直接坐在马路牙子上,裹着厚厚的毯子,脸上是混合着疲惫、焦虑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表情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偶尔响起的咳嗽声和远处车辆驶过的噪音,打破这凝固般的寂静。

        晶圆厂内部,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。在极高的洁净度要求下,他们的芯片设计数据通过加密网络传入,化作指令,驱动着价值数亿美元的光刻机、蚀刻机、离子注入机等尖端设备,在薄如蝉翼的硅晶圆上进行纳米级别的雕刻。这个过程漫长而精细,任何一个参数的微小偏差,都可能导致整批晶圆报废,重蹈覆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颜总,进去等吧,外面太冷了。”老张递过来一个保温杯,里面是滚烫的浓茶。这位年近五十的技术元老,眼袋深重,头发又白了一片,但眼神依旧专注。

        颜旭接过杯子,焐了焐冰凉的手,摇摇头,声音有些沙哑:“不了,就在这里,离得近一点。”他仰头看着晶圆厂那几栋主体建筑中彻夜不息的、特有的黄色灯光(某些工艺环节需要避光),仿佛能穿透墙壁,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奇迹,或者说,审判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像沙漏中的细沙,缓慢地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。第一个24小时过去,晶圆制造环节应该完成了大半。有年轻工程师忍不住开始低声讨论可能遇到的技术难点,老张立刻用眼神制止,维护着这脆弱的平静。颜旭大部分时间沉默着,偶尔会走到一旁,掏出手机,屏幕上显示着公司股价那令人沮丧的K线图,以及南华资本那边看似缓和、实则暗藏机锋的沟通邮件。他知道,此刻晶圆厂里的每一次微小的成功或失败,都直接关联着外部战场上资本的信心和对手的下一步动作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个24小时,是最难熬的。生理上的疲惫达到顶峰,精神上的压力也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。有人靠着车轮睡着了,眉头却紧紧锁着;有人不停地看表,在原地踱步。颜旭强迫自己喝了几口冰冷的茶水,胃里一阵翻搅。他想起上一次流片失败后,团队里几个顶尖人才被竞争对手高薪挖走时那灰败的眼神,想起供应商催款电话里的不耐烦,更想起在“大基金”意向书上签字时,那钢笔划破纸张的、如同割裂自己血肉般的感觉。控股权……他用力闭了闭眼,将这些杂念强行压下。现在,唯一重要的,是里面的结果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三个24小时的凌晨,天空呈现出一种墨蓝向鱼肚白过渡的混沌色彩。最关键的封装和初步测试阶段应该已经完成。所有人都站了起来,不自觉地围拢到一起,目光死死盯着晶圆厂那扇紧闭的物流出口大门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紧张,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    突然,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滑开了。一名穿着华芯国际工服、戴着口罩的工程师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和一个小小的、封装好的芯片载体。

        所有人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。老张一个箭步冲上前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怎么样?”那名工程师摘下口罩,脸上虽然满是熬夜的疲惫,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光亮。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将手中的测试报告递给了老张,然后扬了扬那个小小的载体,上面镶嵌着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、闪烁着金属和硅晶体光泽的芯片——“琉璃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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