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块,差不多是他半个月的伙食费。颜旭没有犹豫,从内衣口袋里掏出用手帕仔细包着的工资,数出三张十元的票子,递了过去。他没有讨价还价,仿佛买的不是一件旧货,而是一个念想,一个警示,或者说,一个陪伴。
他把算盘仔细地揣进棉袄内侧的口袋,紧贴着胸口。冰冷的木质似乎慢慢汲取了他的体温。他推着自行车,缓缓走出胡同。身后,是老头的吆喝和旧货市场的嘈杂;身前,是车水马龙、日新月异的北京城。
他心里默默地想:“就算人心难算,路,总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。技术是基础,但这商业世界的规则,或许,我也该开始学着计算了。”这第一把算盘,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午后,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,成为了他踏入真正商业洪流的第一步,沉重,而寓意深长。
部里的气氛,与展会上的火热截然不同,像一潭被深秋寒意浸透的死水。办公室的窗户蒙着一层灰,阳光费力地透进来,在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。空气里漂浮着旧纸张、墨水和某种体制内特有的、停滞的气息。
颜旭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,那架紫檀木算盘就放在手边。他面前铺着信纸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算珠,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。他正在起草一份报告,关于“自主研制数字程控交换机的初步可行性分析”。字斟句酌,试图用最严谨、最客观的技术语言,去撼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“引进”决策。
他对面桌的老张,端着搪瓷缸子,吹开浮沫呷了一口浓茶,瞥了一眼颜旭笔下沙沙移动的钢笔,悠悠地叹了口气:“小颜啊,展会看花眼了吧?不是我说你,有些事,想想就得了。部里这次下定决心引进通天集团的系统,那是专家论证、领导拍板了的。你写这个,”他用下巴指了指颜旭的信纸,“费力不讨好。”
颜旭笔尖一顿,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。他没抬头,声音有些发闷:“张工,他们的技术是好,可全部依赖引进,核心攥在别人手里,我们永远只能是修路搭桥的,路桥上跑什么车,怎么跑,我们说了不算。而且,您算过这笔账吗?一套系统的引进费用,天价!后续的配件、升级、技术服务,更是无底洞。这外汇花得……”
“哎哟喂,我的颜大工程师!”老张打断他,带着几分过来人的调侃,“你跟我算这个?部里缺你这点算盘珠子?引进是贵,可快啊!立竿见影!你自己搞研发,投入多少?时间多长?成功率多少?搞不出来怎么办?这责任,谁担得起?”他压低了声音,“再说了,这里头……牵扯多少人的饭碗和前程,你琢磨过吗?”
“饭碗和前程,不能总指望别人施舍。”颜旭终于抬起头,眼神里有一种老张看不懂的执拗,“技术落后,可以追。骨头软了,就真站不起来了。”
老张愣了一下,摇摇头,不再说话,只是那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,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、注定要碰壁的年轻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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