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,绝对的黑暗。
不是那种缺乏光线的黑暗,而是仿佛连“光”这个概念本身都被彻底吞噬、湮灭、从宇宙基本规则中暂时剥离后的、纯粹的、令人心智崩溃的、粘稠如墨的虚无。
观测站那厚重的金属滑门在身后无声关闭的、最后一丝微弱的摩擦声,是彻底斩断与外界联系的、令人心悸的终曲,随即,这声音便被裂谷深处那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的、沉重如山的、充满了冰冷恶意的嗡鸣声彻底淹没、覆盖。这嗡鸣声不再是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,而是带着明确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指向性,如同无数根无形的、冰冷粘滑的触手,缠绕着、挤压着这片狭小的金属通道空间,穿透厚重的合金壁板和岩层,直接作用于两人的灵魂深处,带来一种物理上的窒息感和精神层面疯狂滋生的、充满亵渎与绝望的低语幻觉。耳朵里除了这如同追魂索命般的嗡鸣,什么也听不见,仿佛听觉器官已经被这恐怖的声音彻底摧毁。
温度在以惊人的速度急剧下降,从之前的阴冷迅速变为刺骨的、仿佛能冻结血液和思维的深寒。空气中原本弥漫的硫磺和臭氧的刺激性气味,被一种更原始的、带着放射性尘埃微粒和古老岩石粉末的、冰冷干涩的气息所取代,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着冰碴和玻璃粉末,带来肺叶撕裂般的灼痛和气管痉挛般的咳嗽欲望。
生命维持系统的彻底停摆,意味着污浊的空气不再流动,氧气含量正在被两人迅速消耗,二氧化碳浓度无声攀升,带来头晕目眩和意识模糊的缺氧症状。脚下金属通道那细微的、曾与裂谷嗡鸣共振的震动感也彻底消失了,整个观测站仿佛变成了一具被抛入宇宙冰冷深渊的、绝对静止的、正在迅速失温的金属棺材,悬浮在永恒的、死寂的黑暗之中。
“咳咳……咳……嗬……嗬……”林伟瘫倒在冰冷粗糙、布满金属碎屑和凝固油污的通道地面上,剧烈的、撕心裂肺的咳嗽消耗着他最后一点可怜的氧气和体力,却发不出多大的声音,只有破风箱漏气般的、嘶哑而无力的喘息。
极寒、缺氧、全身多处伤口崩裂的剧痛以及深入骨髓的、对那无法理解存在的极致恐惧,让他的意识在彻底熄灭的边缘剧烈摇摆,如同风中残烛。脑海中,系统的警告如同信号极度微弱的、来自遥远异次元的广播,断断续续,充满了刺耳的杂音和扭曲的语调:【严重缺氧……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……核心体温过低……多处脏器功能衰竭预警……神经系统严重受损……核心机能……濒临……临界……点……】
“mother的!艹!艹他mother的!!!”老猫的咒骂声在绝对的黑暗中响起,压抑、嘶哑、充满了被困濒死野兽般的暴戾、不甘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。他背靠着冰冷滑腻、仿佛覆盖着一层霜冻的金属墙壁,剧烈地喘息着,冰冷的空气如同粗糙的锉刀般刮过他的喉咙和气管,带来火辣辣的疼痛。他摸索着从战术腿袋里掏出那只已经彻底耗尽能量的手电筒,凭着肌肉记忆,疯狂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按动着开关——只有按钮机构发出空洞而绝望的“咔哒、咔哒”声,如同敲击在棺材板上的声音,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光明出现。最后的希望破灭,他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怒吼,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狠狠地将手电筒砸向身边的墙壁!“砰!”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中回荡,手电筒零件碎裂飞溅。
彻底的黑暗,断绝的退路,被锁定的绝境,耗尽的资源,迅速恶化的生存环境。这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险境都要令人绝望的处境。他们被活生生地困死、封存在了这个冰冷、黑暗、寂静的金属坟墓里,外面是那个虎视眈眈、散发着灭世威能的恐怖存在,内部是正在飞速夺走他们最后生命力的严寒和窒息。时间,仿佛变成了缓慢流淌的、冰冷的毒液,一点点地侵蚀着他们残存的意识和生命之火。
“不能……绝对不能……死在这里……像老鼠一样……烂在这个铁棺材里……”老猫的声音从几乎冻僵的、咬出血的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、疯狂的求生欲。他强忍着冻僵的麻木感、缺氧带来的剧烈眩晕和全身伤口撕裂般的剧痛,开始用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、此刻已经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,在冰冷刺骨的墙壁和地面上疯狂地摸索。指尖划过金属接缝的锐利边缘、凸起的、锈蚀严重的螺栓帽、以及之前散落在地的、冰冷坚硬的工具和零件碎片。他的动作因为寒冷和虚弱而颤抖,但依旧带着一种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磨砺出的、近乎本能的条理性和目的性。他在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——通风口的格栅、检修通道的暗门、应急出口的拉环、甚至是仅供线路通过的、可能被扩大的狗洞!任何一丝缝隙!任何一条可能通向其他空间、可能蕴含着一线生机的路径!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擦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吱嘎”声,指尖很快被磨破,渗出温热的血液,但瞬间就被冻结。
“笔记本……终端……”林伟的意识在涣散,思维如同陷入泥潭般迟滞,但一个念头,如同溺水者在彻底沉没前看到的、从水面上透下的最后一缕微光,顽强地闪烁了一下。老猫塞进他背包里的那本沉寂的、冰冷的笔记本,以及老猫自己死死抓在手里的那个来自观测站内部的、古老的终端……它们之前产生过那极其微弱、却真实存在的反应。在这绝对的、令人绝望的黑暗和死寂中,在这似乎所有常规手段都已失效的绝境里,这两件与“秩序”、与“奠基者”文明紧密相关的、充满谜团的物品,它们之间那无法理解的共鸣,会不会……是唯一的、最后的变数?是黑暗中唯一可能存在的、非常规的钥匙?
老猫听到了林伟那微弱的、几乎被喘息声淹没的提示,疯狂摸索的动作猛地一顿。黑暗中,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亮起了一丝微光。是的!还有这个!那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!在彻底的无计可施中,任何一丝异常,哪怕再匪夷所思,都可能意味着最后的希望!他立刻停止徒劳的物理搜寻,转而凭借记忆和触感,颤抖着从背包最内侧的夹层里,再次取出那本冰冷、沉重、毫无生机的笔记本。入手的感觉,依旧如同握住了一块来自远古冰川深处的寒铁。他又摸出那个古老的终端,屏幕漆黑,外壳冰冷粗糙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,他凭着感觉,将两者的金属边缘再次小心翼翼地触碰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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