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步跨入屋内。他的个子本就高大,快有八尺,这土屋的门楣又矮,他进门时甚至微微低头,不然能撞到门框上。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,像一块巨石压在屋里,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油灯的火苗被他带进来的风吹得晃了晃,差点熄灭,屋里的光线忽明忽暗,映在他坚毅的脸上,那双眼睛更是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,带着冰冷的怒火,死死盯着林薇薇。
林薇薇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和气势吓得心尖一颤,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,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土墙,让她打了个寒颤。她的手紧紧抓着被子,指节泛白,连手心都冒出了汗。说不害怕是假的——武松身上的怒气太盛了,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,浑身都带着杀气,随时可能扑过来把她撕碎。可她转念一想:“开弓没有回头箭,现在退缩,就全完了。我已经没有退路了,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。”
她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惧,深吸一口气,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,眼眶瞬间红了,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,做出更加委屈、更加理直气壮的神情:“二叔何故动怒?妾身……妾身一心只为武家香火着想,何错之有?难道眼睁睁看着武家绝后,看着武家的香火断在大郎手里,便是遵循礼法人伦了吗?古时贤君亦有借腹生子以承宗庙之举,为何到了我们这里,便成了悖逆?莫非二叔是嫌弃你哥哥老实本分,嫌弃我身子弱,所以不愿帮武家这个忙?”
她说着,从床头拿起一块帕子——那帕子是粗布做的,边角已经磨损了,是武大郎去年在杂货铺买的,当时还说“娘子擦脸得用软和点的布”——捂在脸上,开始哽咽起来。她的肩膀微微耸动,抽气声断断续续的,时而重时而轻,听起来无比委屈可怜,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。其实,她透过帕子的缝隙,正偷偷观察着武松的反应——她要看看,这“打虎英雄”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,是不是真的能对“武家香火”不管不顾。
武大郎站在中间,看看怒气勃发的弟弟,又看看委屈垂泪的妻子,彻底慌了神,像个没头的苍蝇。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本能地觉得妻子的话惊世骇俗,简直荒谬绝伦,可细想之下,那“无后为大”的压力又实实在在压在他心头多年,像块石头一样,让他喘不过气。他看看武松铁青的脸,又看看妻子通红的眼睛,心里像被两只手拉扯着,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分,一边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情分,他不知道该偏向哪一边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急得直跺脚。
“二弟……娘子……别……别吵了……有话好好说……”武大郎终于挤出了一句话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,还带着点颤音。他想伸手去拉武松的胳膊,想劝劝弟弟别生气,可刚碰到武松的袖子,就被武松身上的怒气吓得缩了回来——武松的袖子上都带着寒气,让他不敢靠近。
武松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,胸膛像个鼓一样,一鼓一鼓的,显然被林薇薇这番强词夺理气得不清。他的目光如刀,死死盯着林薇薇,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丝毫虚伪或放荡的痕迹。可他看到的,却是一张梨花带雨、仿佛全然为了家族着想的“贤惠”面孔,是一个为了武家香火而“忧心忡忡”的嫂子形象。他想起大哥这些日子为了嫂子的病愁眉不展,想起嫂子平时对大哥也算体贴,会给大哥缝衣服,会在大哥晚归时留碗热粥,他实在不愿意相信,嫂子会说出这样悖逆人伦的话。
“嫂嫂!”武松的声音冷得像冰,比井里的水还要凉,“你可知‘借种生子’这四个字,有多荒唐?有多辱没门风?我武松虽是粗人,没读过多少书,却也知道‘兄友弟恭’‘男女有别’,知道‘礼义廉耻’!你若再提此事,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嫂嫂!休怪我对不住大哥!”
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,手指攥得紧紧的,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。他知道,现在不能跟嫂子吵得太凶,不然大哥会更为难,会更伤心。他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武大郎,心里满是心疼——大哥一辈子老实本分,没跟人红过脸,现在却要夹在自己和嫂子中间,受这样的委屈,都是自己没用,没能照顾好大哥。
“此事到此为止,谁也不许再提!若是再让我听到半个字,休怪我无情!”武松的语气斩钉截铁,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,像一把刀,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斩断了。他说完,猛地一甩袖袍,袖袍带起一阵风,吹得油灯的火苗又晃了晃。他不再看屋内的两人,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那间简陋的厢房——那厢房本是堆柴火的地方,他回来后,大哥才收拾出来,里面只放了一张旧床和一个破木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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