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像一块被烤得融化的柿子饼,沉沉地坠向荒原尽头的黑色地平线——那地平线是连绵起伏的矮山轮廓,光秃秃的山岩在橘红色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脊背。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染上了这浓稠的颜色:枯黄的蒿草变成了金红色,风一吹,草浪翻滚,像流动的岩浆;远处的土坡被镀上一层暖边,却掩不住土层下的龟裂;就连窝棚顶上的蒿草,也沾着细碎的橘红光点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点燃。
风比往日更疾了些,不再是贴着地面的微风,而是卷起半尺高的沙尘,打着旋儿在荒原上奔窜。沙尘里混着干枯的草屑,拍在脸上,带着细小的刺痛感。风声也变了调,不再是白天的“沙沙”声,而是“呜呜”的咽鸣,像有无数人躲在矮山后面哭泣,又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磨牙,每一声都钻进耳朵里,带着说不出的不安。
上官悦坐在窝棚门口的小木墩上,手里攥着一把刚挖回来的“地耳菜”。这菜贴着地面长,叶子是深绿色的,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,根部沾着潮湿的泥土,凉丝丝地蹭着她的指尖。她学着义母的样子,用指甲掐掉菜根上的泥块,动作却很笨拙——指尖还残留着之前传递物品时的酸软,掐到第三根时,指甲缝里就塞满了泥土,痒得她忍不住想挠。
可她的心根本不在择菜上。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条蜿蜒的土路——那是村里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路,是用村民的脚踩出来的,路面凹凸不平,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脚印,此刻在夕阳下,像一条深色的带子,延伸到矮山的阴影里。
义父下午背着柴火回来时的样子,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她脑子里回放:他的背比平时更驼了,柴火捆得歪歪扭扭,显然没心思整理;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,原本黝黑的皮肤透着一层苍白,嘴唇抿得紧紧的,连平时偶尔会有的笑容都消失了;他进门时,甚至忘了像往常一样把柴火靠在墙角,而是直接扔在地上,发出“哗啦”一声响,惊得义母手里的陶碗差点掉在地上。
“别让悦儿走远”——这句压低声音的嘱咐,像一块石头投进她刚平静没多久的心湖,激起的涟漪到现在都没散去。她虽然还不太懂这个世界的语言,但“粮食不够吃”“盯上村子”这几个破碎的词,配合着义母瞬间发白的脸、义父紧攥的拳头,还有二老眼底藏不住的恐惧,已经足够让她明白:有危险要来了,而且是能让这两个历经风霜的老人都害怕的大危险。
她无意识地掐断了一根地耳菜的叶子,绿色的汁液沾在指尖,黏糊糊的。风又刮过来,带着一股土腥味,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,把脸埋进衣领里——义母给她的粗布衣裳虽然破旧,却比快递服暖和,只是领口磨得发亮,蹭在下巴上,有点痒。
接下来的两天,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像荒原上的灰霾,缓慢却顽固地笼罩了整个村落。这村子本就小,只有十几户人家,都散落在荒原边缘的土坡附近,家家户户都是和义父家差不多的半地穴窝棚,平时虽然清贫,却也有几分邻里间的热闹。可现在,连这份仅有的热闹都消失了,只剩下沉甸甸的压抑。
变化是从第二天早上开始的。
往常这个时候,土路上总会有三三两两的村民——张老头会背着竹筐去河边挑水,路过时会对着窝棚喊一声“早啊”,声音洪亮;李家婶子会带着小孙子去挖野菜,小孩的笑声能传很远;还有几个年轻的汉子,会扛着锄头去村后的地里翻土,边走边说笑。可今天,上官悦跟着义母出门挖野菜时,土路上空荡荡的,连个脚印都少见。
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村民,也是行色匆匆。比如张老头,他挑着水桶,脚步比平时快了一倍,水桶晃得厉害,水洒了一路,却顾不上擦;他路过窝棚时,只是飞快地看了义母一眼,嘴唇动了动,像是想说什么,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,加快脚步走了。还有李家婶子,她没带小孙子,一个人挎着竹筐,头埋得低低的,竹筐里只有几根零星的野菜,显然没心思挖;她看到上官悦,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,却什么都没说,只是拉着义母的手,轻轻拍了拍,就匆匆走了。
村里的土坯房也变了样。之前,白天天气好的时候,家家户户都会敞着木门,让空气流通,有的还会把被子晒在门口的木棍上,花花绿绿的,能添几分生气。可现在,几乎所有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,连窗户都用麻布帘挡着,只能看到里面偶尔闪过的微光。上官悦甚至看到,村东头的王大叔家,门后还抵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,木棍的一端顶在地上,另一端顶着门框,看得出来是特意加固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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