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蛮荒的商队一进城门,总能掀起一阵骚动。他们的马队裹着草原的风尘,领头的汉子腰间挂着兽骨佩刀,马鞍两侧的皮囊鼓鼓囊囊,里面的风干肉香能飘出半条街。交易时,蛮人会把羊毛毡铺开在地上,毡子上的狼图腾绣得张牙舞爪,旁边堆着的羊皮堆得像小山,毛穗在风里轻轻晃。魔月的掌柜们则搬出锦缎、瓷瓶和镶银的马鞍,指尖敲着算盘,声音噼里啪啦地算着账:“三张狼皮换一匹云锦,再加两个银酒壶——少啰嗦,上次你们的马奶酒酸了,还没找你们赔呢!”蛮人便咧着嘴笑,露出两排白牙,从怀里掏出块晶莹的蜜蜡,塞给掌柜当添头,蜜蜡里还裹着只完整的小虫子,是草原上特有的“时光琥珀”。
可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,至今还留着几处深色的印记,老人们说那是百年前的血渍。那年蛮人的马队没带羊皮,而是举着刀冲进城,火把把“锦绣阁”的牌匾烧得只剩个“锦”字的半边;魔月的铁骑追去草原时,箭簇穿透的不仅是帐篷,还有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手里的拨浪鼓。这些事,像城砖缝里的青苔,平时瞧不见,一场雨过,就绿得扎眼。
如今,魔月的城门楼子上,新换的战旗正猎猎作响。旗上的“魔月”二字绣得比往年更大,金线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。守城的士兵铠甲上的铜钉擦得锃亮,手按在刀柄上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他们看着远方的地平线,那里的尘土越来越近——不是商队的马队,是蛮荒的骑兵,他们的马蹄扬起的黄烟里,混着刀鞘碰撞的冷响。
城里的绣娘收起了绷架,银匠把银簪锁进了铁盒,只有老掌柜还在翻着旧账册,指尖划过“蛮荒”二字时,指甲缝里还嵌着当年算错账时蹭的墨渍。这场风雨,怕是要把朱雀大街的青石板,再洗一遍了。
蛮荒王庭的议事帐外,新栽的白桦树已亭亭如盖,树身上刻着的“狼啸纪年”正被晨露浸润。蛮王摩挲着树皮上最深的一道刻痕——那是三百年前那场大战的标记,凹痕里还嵌着些许暗红的粉末,老巫祝说,是当年将士的血渗进了树心。帐内的兽皮地图旁,堆着几本线装书,封面上的“蛮荒史记”四个字用的是苍古隶书,纸页间夹着的风干狼毫,是历任史官批注时用的笔。
“陛下,魔月的商队三个月没来了。”白发老臣捧着青铜酒樽,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,“边境的哨所说,他们的驿站在往南搬,像是在清场。”蛮王抬头时,帐外的风正好掀起帘子,卷进几片带着血腥味的枯叶——那是北境的风向,往年这时该飘来魔月商队的驼铃声。他指尖叩了叩案上的《战策》,书页里夹着的羊皮信沙沙作响,是潜伏在魔月的探子传来的,墨迹里混着沙砾,字里行间全是“调兵”“筑垒”的字眼。
此时的望海国港口,正泊着艘如巨鲸般的货船。船身漆成靛蓝色,帆上绣着寻州大陆特有的珊瑚纹,桅杆顶端的银制海鸥风向标,在阳光下闪得像颗坠落的星。致悦商人托马斯正站在甲板上,摸着刚换的丝绸马褂,袖口绣着的云纹还带着浆洗的硬挺。几个精挑细选的保镖守在舱门,腰间的弯刀鞘上镶着寻州玛瑙,刀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发亮——那是用他变卖庄园的钱换来的好手,每人的酬劳够寻常人家吃十年。
“把那箱翡翠拿出来,”托马斯对着舱里喊,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,“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,让苍古的贵妇们瞧瞧,什么叫‘海之泪’。”
舱门打开的刹那,连港口的鸥鸟都惊得飞散。十二只描金木箱依次抬出,开箱的瞬间,绿光漫过整个码头——那是寻州的“凝水翡翠”,雕成的凤凰嘴里衔着珍珠,尾羽舒展处,每片翎羽都薄如蝉翼,阳光透过时,地上能映出细碎的光斑。最末一箱里,装着些巴掌大的陶罐,里面的种子裹着防潮的油纸,标签上的寻州文字弯弯曲曲,像极了珊瑚的枝桠。
“这翡翠……怕是能换座城吧?”码头上的脚夫喃喃自语,手里的扁担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托马斯听见了,笑得眼角堆起褶子——他没说,为了这些宝贝,他连祖传的城堡都抵押了,船底的压舱石里,还藏着最后一箱救命钱。
三日后,托马斯的货摊前挤满了人。苍古的贵妇人戴着面纱,指尖捏着翡翠耳环,声音软得像棉花:“这凤凰的眼珠,用的是南海珠吧?”他刚点头,就有刀盟的武士拍着柜台:“那罐‘火焰草’种子我要了,听说能在冰天雪地里发芽?”最让他意外的是,蛮荒的牧人竟也来了,用三匹雪狼马换了对翡翠狼头佩,粗糙的手指抚过狼眼的玛瑙,突然咧嘴笑:“我们王庭的帐子,正缺个压角的宝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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