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众文学 > 综合其他 > 大道至简 >
        后半夜的风裹着秋凉,从画室破损的窗缝里钻进来,卷起地上几张揉皱的画稿。陈迹坐在褪色的藤椅上,指尖的烟蒂积了长长一截灰,在昏黄的台灯下泛着冷白的光。他盯着地面,那里散落着折断的画笔、干涸的颜料管,还有半幅被泼了松节油的油画——《大道》系列的第三稿,如今只剩一片狼藉的色块,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走吧。”他开口时,喉咙干涩得像吞了砂纸,声音穿过寂静的画室,撞在墙上又弹回来,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。床上的周苓动了动,那团蜷缩的影子在月光里微微颤了颤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苓猛地抬头,额前的碎发粘在汗湿的皮肤上,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。她没说话,只是望着他,目光里翻涌着不解与疼惜,像两簇快要熄灭的火苗。

        陈迹不敢看她。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堆画稿上,其中一张还留着苏曼昨天来时的指痕——那个女人用精致的指甲戳着画布,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:“陈迹,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连自己都活成了笑话,还想拖垮别人?”那些话像针,密密麻麻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跟着我,只有泥潭和骂名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怯懦,“我给不了你未来,甚至连现在都一团糟。苏曼说得对,我只会毁掉身边的人。”父亲临终前将那支檀木画笔交到他手里时的眼神,与此刻周苓的目光在脑海里重叠,尖锐的愧疚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,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,只剩下一副灌满铅的躯壳。

        画室里陷入死寂,只有窗外的风还在呜咽。周苓久久没有说话,陈迹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过了许久,他听见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,接着是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响动,一步一步,缓慢却坚定地靠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抬起眼,看见周苓站在那面巨大的画墙前。整面墙铺满了他近半年的习作,狂放的笔触里藏着挣扎,浓烈的色彩下掩着迷茫,红的像血,蓝的像冰,紫的像腐烂的伤口。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画布上干涸的颜料凸起,像是在触摸他破碎的灵魂。

        突然,她转身走向画架,拿起一支最大号的狼毫笔。颜料盒里的黑色早已结痂,她用力抠开表层的硬壳,蘸取最底下那抹浓稠得化不开的黑,手腕高高扬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唰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笔尖重重砸在画布上,黑色顺着粗糙的亚麻布迅速晕开。她几乎是发泄般地发力,手臂带动身体微微颤抖,一道粗粝的、笔直的竖线从墙顶一路贯到底部,划破了所有混乱的色彩。墨汁顺着线条往下淌,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,像一滴凝固的泪。

        那道线像一个精准的坐标,在斑斓的混沌里锚定了方向;又像一根定海神针,镇住了满墙的狂乱;更像一个不容置疑的“1”,是起点,是唯一,是破釜沉舟的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周苓扔下画笔,笔杆在地板上滚出清脆的声响。她转身看着陈迹,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墨点,可那双眼睛里,却燃烧着熊熊火焰,比台灯的光还要炽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走!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异常坚定,每一个字都像掷在铁板上,“这条路是你父亲指的,是我选的!脏了,就洗干净!黑了,就把它照亮!”

        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