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并未放弃,声音更轻,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力量:“如果……命运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……你还会……再次踏上这条路,成为‘正义联盟’的队长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沉默如同凝固的冰层,在两人之间蔓延。时间仿佛被拉长。良久,木溪文终于收回望向苍穹的目光,缓缓转向她。月光下,她的小脸依旧仰着,那双清澈的眼眸中,没有催促,只有一份沉静的、执拗的探寻,无声地等待着他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会的。”木溪文的声音斩钉截铁,没有丝毫犹疑,如同磐石坠地,“或许成为正义联盟的队长,意味着失去常人的安宁,背负难以想象的沉重,乃至耗尽心力……但,一切皆有代价。只因这世间,有些事,是我命中注定必须去做的;有些人,是我拼尽全力也必须守护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记忆深处,祖父苍老而深邃的话语再次回响,如同烙印刻在灵魂之上:“孩子,权柄是柄双刃之剑,能护佑生民,亦能屠戮苍生。切莫为其所控。纵使你手握生杀予夺之权柄,一念可定生死,也务必时刻警醒:你所终结的生命,是否当真罪无可赦,死有余辜?”这一点,他从未怀疑。然而此刻,更深沉的迷雾却在心底弥漫——并非怀疑裁决的必要,而是开始拷问自己:这一切浴血征伐的根源,究竟是追寻那虚无缥缈的“正义”,还是被名为“复仇”的业火所驱策?

        唯有当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温热的怀表,指尖摩挲着表盖下那张已然褪色的照片——照片上小女孩纯真无邪、甜美粲然的笑容如同凝固的阳光——这无休止的自我诘问才会暂时平息。为了正义?抑或为了复仇?这界限已在他手中染血的刀锋下模糊不清。每一次终结生命,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排斥与颤栗,对他而言,已不再具有决定性的分量。因为在他构筑的世界里,复仇,即是践行他唯一的正义。那些散布恐惧的圣战者,那些以他人血肉牟利的毒枭与人贩……他们皆是复仇祭坛上注定的牺牲品。况且,终结生命这种事,初时惊心动魄,二回刻骨铭心,三番五次之后,终究……也成了习惯,如同呼吸般融入了这硝烟浸染的岁月肌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,”他话锋一转,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意,试图驱散这过于凝重的氛围,“总还有些美好的光影值得回味。比如当年……你在舞台中央,指尖流淌出琴音的模样。那一刻,当真是……美极了,仿佛不染尘埃的仙子临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真的吗?”她原本因沉重话题而略显黯淡的眼眸,瞬间被点亮,重新焕发出生动的光彩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千真万确。”木溪文肯定道,随即又带点调侃地补充,“不过……我记得那时候你在班上,可是相当……呃,怎么说呢?就是……很有活力,嗯,甚至有点‘野’?啊,别误会,我的意思是,”他连忙解释,“通常弹钢琴的人总给人一种沉静内敛的印象,可当时的你,却像只充满活力的小鹿,那种反差……反而格外生动可爱。”其实,更深藏在他心底的,是她那双瑰丽灵动的大眼睛,如同蕴藏着星辰的湖泊,总是带着温软的暖意,仿佛能映照出世间最澄澈的阳光——那眼神,才是真正让他心弦为之颤动的源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周雪妍没有言语,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,月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流淌。木溪文迎着这目光,继续说道:“不过……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,沉静温婉,像这贝加尔湖的月光。”话语落下,他也陷入了沉默,专注地看着她那双被月华点亮的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仿佛在贝加尔湖畔这方静谧的天地间凝固。头顶是亘古的星辰与硕大的银盘,脚下是倒映着整个宇宙的冰镜。两个身影,隔着微小的距离,在无垠的壮美与刺骨的严寒中,无声地对视。零下数十度的酷寒包裹着身躯,然而某种看不见的火焰却在两人之间悄然升腾,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越来越深的红晕,连呼出的白气似乎都带着灼热的温度。最终,这无声的胶着让彼此都有些承受不住,目光如同受惊的鸟儿,倏地各自飞向远处的黑暗地平线,装作只是被那无垠的旷野所吸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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